“这小子可算是要栽了。”他不无幸灾乐祸,“上清宗的天罗地网符可是当世绝学,祝灵犀被称为‘小符神’,使出来的天罗地网符可谓同阶无敌,能在筑基期横着走。这个申少扬居然敢直接踩上去,等着出局吧。”淳于纯下意识地瞥了胡天蓼一眼。其实这个小心眼说得没错,申少扬之所以会中招,根本原因是他毫无防备地踩在了对手祝灵犀提前布置下的天罗地网符上。祝灵犀是上清宗精心培养出的天才,申少扬若真如他自己所说,只是个无师承的散修,那他被祝灵犀淘汰出局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明明胡天蓼说的都是对的,可不知怎么回事,从这小心眼嘴里一说,淳于纯莫名就觉得……倒也未必吧。曲砚浓支颐坐在首位,兴致缺缺,却不知怎么回事,脱口而出是谑语,“再强的符箓,也不过是一刀的事。”“要是一刀不够,”她说着,语速渐渐慢了下来,若有所思,一点恍惚,“那就两刀。”她说完,自己先怔住:这话好像是她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胡天蓼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张张嘴要还口,可目光落在她瑰丽眉目,想起眼前人究竟是谁,又硬生生把话给咽下去了。惹不起,惹不起。可把胡天蓼给憋屈坏了。淳于纯却从这突兀的一句里品出别样意味:曲仙君并不用刀。倘若只是随口戏言,也该说顺手常用的法宝。所以为什么是刀?曲砚浓恍然:因为卫朝荣用刀。这话是从前她听卫朝荣说的。卫朝荣大概算半个上清宗弟子,可他确实不擅长符箓,一如其他普通修士,半懂不懂,现成的符箓到手能催发,多余的就不会了。曲砚浓曾问他为什么,他就说,符箓对他而言没什么用。她再问下去,他就说出了“再强的符箓也不过是一刀的事”这句话。其实那时候他们欢爱归欢爱,疏离也是真疏离,起码曲砚浓并不很信任他,她不相信任何人。如果哪天卫朝荣带着上清宗同门伏杀她,她大概也不会很吃惊,又或者她从一开始就认定他早晚会背叛,只是在等待他背叛或她厌烦的那一天到来。她对他没有任何幻想,所以那时听他语调平平地说出能叫符修听了想打人的话,一边笑得误把他衣襟边的系带扯断了,一边又总忍不住疑心他是不擅长符箓便要贬低符箓,借此来挽回莫名其妙的自尊心。直到很久以后,卫朝荣为了救她身死道销,永久长眠于冥渊之下,她毁去魔骨,从毫无灵气的凡人开始修仙,短暂寄居于上清宗,有意无意触及他的过去,她才慢慢意识到,他说的也许是心里话。也许卫朝荣在她面前说过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她用了很长时间后知后觉,又耗费了更加漫长的岁月去消化这个发现。不过这都没什么意义了。晋升化神后,一场道心劫就将一切都抹去,比当初更空白。曲砚浓微微发怔。她像是忽而想起什么一般,抬起手,捋起衣袖,露出一截缠在腕间的纨素,在纨素的末端系着一枚小小的方印。印石如含水墨江山,朱文赤字,只刻了一个“玄”字。淳于纯和胡天蓼见曲砚浓说着说着便陷入思索,转眼又从袖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印章,既莫名其妙,又难免好奇,不约而同地隐晦打量起那枚印章来。不打量则罢,这一细瞧就叫人心里一惊——他们眼中分明看见曲砚浓把玩着一枚精巧方印,可神识中竟根本察觉不到那一枚方印的存在。就好像曲砚浓手中空无一物,把玩着一团空气。曲仙君就在眼前杵着,谁也不敢大动干戈地查验,只能偷偷摸摸地打量,任这两人怎么观察,也探查不出那枚方印的存在。——这绝不是什么平平无奇的印章,必然是一件能令世人瞠目艳羡的绝世神器。可五域四溟的神器本就不多,每一件都赫赫有名,曲砚浓拿出的这枚方印却与传闻中的那些神器都对不上号,无论是胡天蓼还是淳于纯都猜不到。反倒是偷偷摸摸打量曲砚浓的神色,叫两人心头生出联想。有传言说,曲砚浓仙君之所以劳心费神地研究起乾坤袋,做出简易版乾坤袋大肆售卖,并不是为了惠及普通修士,而是因为她有一件冠盖天下的神器无法被收纳进乾坤袋中。为了制成一个能收纳神器的神品乾坤袋,她才会苦心孤诣研究,在此过程中顺手研究出了简易版乾坤袋的制法,教给山海域的炼器师们,又令沧海阁统筹售卖,这才有了今日鼎鼎有名的山海域乾坤袋生意。……怎么说呢,世人将“曲砚浓”这个名字本身赋予无与伦比的传奇色彩,那完全就是顺理成章。哪怕胡天蓼再怎么腹诽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生来就是一桩传奇。总而言之,曲仙君真正想制成的神品乾坤袋,至今仍未制成,反倒是随手为之的简易乾坤袋生意如火如荼。看见曲砚浓手中把玩的这枚方印,胡天蓼和淳于纯都是若有所思:莫非这枚方印就是传说中的那件无法被任何乾坤袋收纳的至宝?——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她怎么随手拿出来的都是至宝啊?曲砚浓没有看他们。她垂眸凝望着手中方印。它叫“玄冥印”,本是一对两枚,分为玄印与冥印,彼此可以感应对方的方位,是与天地伴生的魔道至宝,千年前接连引来两名魔门化神修士觊觎。她那时才元婴初期,怀璧其罪,被其中一名化神魔君追杀,命悬一线,卫朝荣赶来帮她,可他自己也只是元婴初期。隔着千年修行,他们在化神修士面前是如此弱小无力,只能用尽力气逃、逃、逃,亡命求活,直到浑身上下再也榨不出一点力气。
卫朝荣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