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朝荣等不到她?,也等不来她?的音讯,于是就在?那一年的深冬,私下离开?上清宗,潜入魔域,绕过他曾待了数十年的金鹏殿,来到碧峡下。曲砚浓接到他的传讯符时,几?乎难以相信,直到她?绕开?来往的碧峡弟子,在?陡峭凶险的峰头和他相见。为了避开?檀问枢的查探,他们彼此都很小心,绕过一重又一重的尖峰,在?荒僻的山林里提着一盏黯淡的青灯走了很久,谁也没说话。等到曲砚浓感到足够安全了,回?过头去?看他,才?发现?他一身?是斑驳的血痕,单衣下星星点点的玄色苔藓,有些皮肉都掀开?,焦黑可怖。“你怎么?弄成?这样?”她?有一瞬惊惶错愕,“弱水苦海的玄衣苔有这么?多吗?”卫朝荣的手拢在?最深的伤口上,将汩汩流出的血止住,反问,“玄衣苔?”曲砚浓伸手去?衣兜里找药瓶,可却只捞出一个半指长的小瓶。接到卫朝荣的传讯符时,她?以为他是设法从弱水苦海里潜进来的,以他的实力,就算沾上一点,估计也不会很严重,这一小瓶应该绰绰有余了。但她?握着小瓶站在?晦暗的山林里,望着他被单衣半遮半掩的玄衣苔,一阵焦躁的惶急。“玄衣苔、玄藓虫,这是檀问枢起?的名字,他特意培育了这批诡物,撒在?碧峡水中,已经有许多碧峡弟子丧命了。”她?语速很快,像是迫不及待地把这细枝末节都交代完,赶着去?说别的,“以你的实力,怎么?搞出这么?多伤的?”卫朝荣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满身?尽是星星点点的玄色苔藓,大大小小的伤口勾连,汩汩地流着血,站在?她?面前,神色平静从容地一下一下止着血,好像感觉不到疼一样,问她?:是先有“玄衣苔”这个名字,还是先有玄衣苔这种东西?——一身?是伤,血流不止,他居然还有心思问她?“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她?愕然:这算是什么?问题?卫朝荣看着她?呆滞的神色,像是忍不住一般,微微勾起?唇角。曲砚浓看到他笑,意识到他是故意作怪,气不打一处来,攥紧了药瓶,冷着脸问他来做什么?。卫朝荣说了。他说上清宗有机密要务,非得有人来魔域一趟不可,他主动请缨,顺路过来看看她?。曲砚浓心里想着不再见他,一拍两散,可真的在?碧峡见到他,她?又把那些复杂的思虑扔下,假装忘了,偏不去?想,板着脸问他:到底怎么?进碧峡的?卫朝荣顿了一下。“弱水苦海有碧峡弟子把守,其?中不乏元婴修士,若是不小心惊动了人,引来檀问枢的注意,太危险。”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我从天魔峡绕过来的。”曲砚浓听得怔神。她?从没想过他会翻越天魔峡过来,也从未想过有人会翻越天魔峡,那种绝境险地存在?的意义仿佛就是让世人绕道而?行,她?不知道她?能不能翻越,她?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这回?事——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九死?一生还吃力不讨好的事?“你傻不傻?”她?像是在?嗤笑,可不知怎么?的越说越恼火,“就算你不想对上枭岳、想绕开?金鹏殿,也不必绕那么?远到碧峡,这根本就不顺路!”卫朝荣寂然地点了一下头。“是,是不顺路。”他低声?说,“可你说我们还会见面的。”“我等不来,只好自己来。”他定定地看着她?。曲砚浓忽而?什么?话也说不出。她?讥笑他是个蠢货,明明有更稳妥的路,却偏偏选了条一望可知的险路,傻得可笑。可他其?实只是想来见她?。险渡天魔峡,奔赴千万里,只是为了见她?。他就是个傻瓜!彻头彻尾、天下 碧峡水(六)一切的相似都不过是妄想。——曲砚浓如此清楚这一点。当她把玄机藏在玄衣苔里, 设计置之死地而后生作为触发?条件,她就该想到,来者会与她记忆中的卫朝荣一模一样。
倒不?如说她是把记忆里的卫朝荣打了样, 只等着后来人去模仿。她设下玄机的时候其?实并未想那么多,唯当申少扬一身血衣立在碧峡峰头?, 勾起她回忆后,方才恍然这未觉的期盼。曲砚浓回想起自不?冻海上的一钓起, 兜兜转转入世,明明早就对?阆风之会失了兴趣,却一次又一次地?掺和, 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卫朝荣。究竟是机缘凑巧勾起了她的回忆, 还是她下意识地?想要想起,本能?地?拼凑那些巧合与记忆?这一次又一次的兴起掺和,究竟有?多少次与碧峡的玄衣苔一样,不?是巧合,而是她的心愿?在无悲无喜、无爱无恨的空白里, 原来还藏着不?泯不?灭的追逐。可这又有?什么用?一千年?都已经过去,什么都已晚了,现在去说什么怅然若失、追悔莫及,除了惹人发?笑,还有?什么意义?“仙君玄意高妙, 洞照千古,当真?神仙中人。”周遭奉承声和乐融融, “悟他人所不?能?悟, 知旁人所不?能?知, 明心见性,方是仙圣。”她静静不?语, 凝立风里,任奉承声飘落在地?上。惭愧。她想,这溢美之词句句都很好,只可惜没有?一句衬她。祝灵犀深吸一口气,运起积蓄已久的灵力,轻盈地?翻身,登上峰头?。峰头?早已没有?那道血衣的身影。面具遮脸的少年?剑修显然很清楚自己?必须尽快把握住机会,只不?过是几个呼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祝灵犀没有?着急去追,她向前走?了几步,盘腿坐下恢复灵力。她并不?是不?明白一步慢步步慢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