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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邈】花魁二三事(8 / 11)

一身冷汗,而那些人的只盯着他,呆呆的问他楼主在哪里。可他仿佛被封印了唇舌,心里压着沉沉一座山,连鸟雀都缄默,花草也偏头。

他隐约有了些猜测。

烛花爆了一声,人群静默了一瞬,面前的那个最靠近他的女孩子,梳着高高的发髻,鬓边留有长发的女孩子,脸上陡然流出两道血泪,嫣红的,血红的,令人心惊。

“为什么要带司马家的人打到广陵?……傅副官?”

接二连三的,眼眶里流出的不是眼泪,而都成了血,盛开在每个人脸上,吸干七情六欲,凝出纯粹的、痛苦的猜忌。

“为什么叛变?……”

“为什么一开始就要来卧底?为什么装的这么像?……”

“你不是说绣衣楼是你的家吗?……”

平铺直叙的语调汇成江河湖海,又化作极寒之钉,尖锐的语调定住他,每念出来的一句话就是一道宣判,烙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让他再也无法遮掩,无法自欺。

他的脑袋开始剧烈的发疼,踉踉跄跄的下了床,本能的想远离这些声音。

责难声被甩在了后面,他才渐渐慢下了步伐,却发现走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只好漫无目的的游荡。入目一片荒寂的旷野,野草都不愿在此生长,只伶仃的伫立着几个灰沉的荒石,野鸦扑棱着翅膀嚎叫。

他找了块石头坐下,尖锐的风呼号着,卷起烈烈狂风。

司马懿试图放空自己脑海里的杂念,他开始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真实,分不清自己是司马懿还是……他们口中的傅副官。

司马家给他打上的烙印还在脊椎骨处隐隐作痛,可“傅副官”的那些记忆又恍若昨日,分外熟悉,带来的痛苦、眷恋不似作伪,呼啸在心里,比他前半生所有情绪加起来都要浓烈。

……人其实是该这么活着的吧?他突兀的想,思维不可抑制的于此发散。

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有家人,有朋友,有仇敌,和这个世界有千丝万缕的、想要或不想要的联系,可以吐露心声,也可以带上假面,是是非非都由自己,而不是只做他人的、家族的一颗棋子。

人其实是该这么活着的吧。

“傅副官”——多有吸引力的身份。不是家族合格的继承人,不是听话的儿子,不是杀伐决断的掌舵人,只是有血有肉的、生动的、真正活着的一个人。

所以……他跟所有人口中的那个“傅副官”,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所有人都叫他傅副官?

“你说呢?”

女声响起,宛若平底惊雷,司马懿才发现有人躲在了一颗枯树后,方才才发出声音。

女声一出他就听出来了,是阿广的声音——那个莫测的、他永远摸不清路数的阿广。

她是能……听见自己说话吗?

“对。”

阿广从树后现身,朝他走过来,自如的找了个空地坐下,迎着他略带防备的目光,坦然的接上刚才的话:“对,我确实能听见你在想什么。”

风声越来越大,衣摆在风中飘舞不定,发出猎猎声响,若隐若现的遮住两人的脸庞,分明隔的这么近,却又如雾里探花。

“……刚才你见过蛾使他们了吧。”

“嗯。”

“我猜,你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他心里确有猜测。

那个一晚上不现身的楼主,那个他心里一直隐隐牵挂的上司,那个在大家口中好像和自己很亲昵的、绣衣楼楼主,是否就是眼前之人?

她看起来很疲惫,说话声音都淡淡的。司马懿只想上前,轻轻揉开她眉间的褶,这是一种可怕的条件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脱离他的控制,他感觉自己有些无药可救。

“所以你是吗?……楼主?”

“嗯。”她笑了笑:“哎,好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怪怀念的。”

妖风怪异,司马懿不得不靠近阿广,以听清她说的每句话。

“那那些人呢?”

其实他更想问,自己是谁?

他做司马懿做的疲惫,烦累,每一天都乏善可陈,他不是个人,只是流水线生产的家族工具,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好像他生来就该如此,为家族自立一块贞节牌坊,一辈子顶在脑袋上,然后为之肝脑涂地。从来没人问过他愿不愿意。

他几乎是奢望的想,那个傅副官……他可以是他吗?

生动的活着,这个条件太有诱惑力,他才浅尝了一点,就再也无法忍受过往二十余年的枯燥与乏味,像偷食禁果的亚当夏娃,刀山火海也无法阻隔对自由之果的渴望与向往。

“他们都是绣衣楼的人。都是,嗯,都是曾经你的属下,也曾经是我的属下。”

阿广说的很慢,字斟句酌,混在风里显得破碎而零落。一段话包含了太多信息,司马懿的心毫无预兆的狂跳起来,宏愿在即,他眼底不知不觉的露出温暖的喜色。

“那……”

那傅副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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