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定钧门师弟的心思他第一眼便瞧见了,不用多猜,可洛水呢?这卫寄云卫师弟送东西倒是有趣——既是挂在络子上的东西要送,多一并连络子也送了,可他不仅取了下来,还特地将络子捋顺了重新收好。他也不想多猜,然一眼就瞧出那络子不过用的普通红绳编织——而他那个小师妹,对凡间的物什总有些奇怪的偏爱。伍子昭心思转得极快,一个晃神又恢复如常。
恰巧此时主峰接引弟子已至,他又同卫寄云客套了两句,便送后者与那弟子一起去了。临走前,卫寄云忽然回头看他,指指衣袖,神情恳切。伍子昭笑着点头,直到看不见人,方才面无表情,径直转身去了偏殿,结果进了屋,根本不见洛水。他甚至都不需要问旁的弟子她去了哪里。其实他还有一二疑问需要确认,不过此刻他倒是又确认了一件事:她的胆子是真的大,定钧门的人也敢招惹。伍子昭垂眸,从袖中取出了那枚玄镝。方才他接得快,如今隔着锦囊捏在手里,都能觉得指尖封寒刺骨。他盯着那半点不见暗渍的锋刃处,慢慢伸出手去,然还不待贴上,便见那处突然有寒芒窜出,恍如一掠而过的蛇牙。他倏然收指,心想如果将这东西直接送给洛水,大约就能得到疑问之一的答案。他又盯了一会儿,脑中想到的却是,不管结果如何,她大概都会哭花了脸——像只被摁住肚皮的狐狸。伍子昭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他听到自己笑出了声,但很快又沉了脸色。他去库房取了几样东西,同那玄镝一并在匣子里收好,重新在书案上坐下,打开未动的信笺玉简处理了大约两炷香的功夫,待得日头偏斜,方才向着主峰去了。……“所以今日就师姐一个人前来吗?”奉茶将凤鸣儿从廊上迎入屋中,面上丝毫没有搬入炼霓内门的喜悦。炼霓峰取形栖凤,一隼一卯皆极尽精巧,同明月楼的摘星阁一般,用了坤舆门的设计,以凤凰木雕刻。其大小诸阁连通,奉茶所在的弟子居坐落在主峰殿阁左翼,桃林环绕,与漱玉峰隔湖而望,恰如湖畔花锦中舒展的羽翼。凤鸣儿来时还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待得见到奉茶的模样,哪还有半分多余的心思。不过半月,奉茶因为丧姐之痛,瘦得几乎脱了形,原本笑起来应是一团喜气的模样,如今也有了楚楚堪怜的意味。凤鸣儿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再看,心道幸好洛水今日没来,不然以她的性子,大约是当场就要哭起来。面对奉茶的期待,凤鸣儿只能道:“我恰巧得空,便过来看看你。”说完她又觉得这话似不太好,便又犹豫着补了一句:“我偷溜出来的,她不知道。”洛水与她不同,卫寄云又是个爱热闹的,两人打眼得很,一进山门就有素日关系不错的弟子碰见了同行。凤鸣儿只说有事暂别,便回了主峰。恰巧她师父不在,旁的弟子说大约还有一个时辰才会返回。凤鸣儿也不知自己如何想的,便朝这边过来碰运气,不想奉茶真在。她不习惯说谎,哪怕半真半假。奉茶却很好地接受了她的解释,露出高兴的笑来,脸色好上许多。她当即拉着凤鸣儿坐下,同她说了好一会儿话,多关于这趟去定钧门的见闻。末了她又转身去枕边取来一个包裹,里面有两只漆盒,她打开其中一只,露出内里各色簪子,递给凤鸣儿。后者当即连说不可。奉茶却难得的强硬,盒子一塞就松了手,于是凤鸣儿不得不接住抱牢。待要再还,便听奉茶道:“你们帮我良多,不然我大约已经喂了妖怪。”她又说:“进炼霓峰后,我便会随我师尊一同修行。虽师尊说剑、器二途有道机相通之处,自可融会贯通,但那是留给天纵之才的路——至于我,大约只会专注一途。”她顿了顿,笑道:“所以我以后不练剑了,就很难见到你们了罢。”凤鸣儿想了想:“内门弟子皆有传讯玉简,诸峰间走动也是常有的事。”奉茶拍拍脑袋:“我真是个笨的,居然会忘了这个——哎,让我说完,这另一个匣子,你帮我送给洛水吧。不过是一点心意——不用说是我给的,因为里面的东西本来就是姐姐的,她、她不说我也知道,这东西是给洛水的。”奉茶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一句眼中已有了明显的泪意。凤鸣儿郑重接过盒子应下,道是她师父大约已经回了,不好再耽搁。奉茶点头,亦说今日初入内门,还有诸多头绪要厘清,这次便不送了。凤鸣儿再次谢过,便干脆道别了。只关门的一瞬,她还是听到了少女仿佛突如其来的哭声。……凤鸣儿回去前,还是绕着炼霓峰外多飞了一圈。待得入得白玉阁中,见到白微之时,对方显然已经等她许久。瞧见徒儿面上踌躇,灵虚真人哼笑一声:“倒还舍得回来——旁人的徒儿总是要香上一些,对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