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贵气打扮,发冠与腰带上嵌了大把明珠,将一身银花暗纹的深红锦袍照得光彩焕然。我微微吃了一惊,不是为这位显然不属于山野的名门公子般人物,而是因为我似乎见过这张脸。
我略一思索,就从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面孔。
是那日给我敬酒的二十四人之一。
我拉拉戚伤桐的衣服,小声道:“他好像叫燕……津玉。”
戚伤桐眉峰轻挑,望着那人问:“是燕三公子大驾光临?”
“想得美,抓一个你哪用三哥亲至?”那人表情略略扭曲了一些,露出一个带着刻毒的笑,“今日就叫你知道你落在谁手上,记住了,我叫燕洪廷。”他将手伸出车外,打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护卫顷刻间将小院团团围住。
戚伤桐的声音冷了下来,问:“你来之前去过桃仙镇的武馆?”
“去过啊。”燕洪廷漫不经心道,“在狗狸山误打误撞碰到了你这傀儡,本欲悄悄跟着它找到你,不料却打草惊蛇,之只好在它发现的前一刻剪了你操纵它的「线」。我们在狗狸山附近打听数日,终于在那家武馆里找到了一具傀儡——当今世上除了你,就只有你的赌鬼师父能做出来了。”
他从车厢中抓起一物,向戚伤桐抛来。我一伸手截住了它,拿着一看,是那武师傀儡的一条腿。
对方看着戚伤桐逐渐蹙起的眉,脸色变好了,愈发放肆道:“放心,规矩我还是懂的,我只是花了百金买下了那只傀儡和你住所的位置。那三兄弟不是练武的料,将武馆开下去又能怎样呢,他们拿了我的金子,就跟着一队游商屁颠屁颠离开泷州了。”
戚伤桐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喏,他们临走前还惦记着没付你酬金,我就帮忙送来了。”
“多谢燕公子。不过公子都要杀我,我要这一车木材又有什么用呢。”戚伤桐语气平和,蹲下身抚着一根桦木,“可惜,确实是好木头。”
燕洪廷大笑:“我何时说过要杀你?你对我燕家做的事固然死不足惜,我也不能动用私刑,要将你先带回宗祠听候发落。”
戚伤桐的语气微微上扬了几分,嘴角带起一丝弧度:“公子连私自处置的权力都没有,却还要为家族尽心尽力地追拿我,实是可敬。”
我险些没憋住笑,终于有几分明白,那些关于他是个为祸江湖的恶人的传闻是从何而来的了。他气人可真有一套,以这柔和文静的姿态嘲讽起来,竟有四两拨千斤的效果。
燕洪廷怒道:“燕家满门同富贵、共荣辱,你这薄情寡义的叛徒少来挑唆!”
我大约听懂了。这位并非燕家嫡系,只是旁支子弟,如此心急抓捕戚伤桐大概是想立件大功,迅速抬升地位。
燕洪廷一甩袖子:“给我上。”
在他命令发出的前一刻,戚伤桐以拽着我退入层层晾挂起的衣服当中。我的后腰碰到了水井边缘,回头一看,小布也不知何时聚了过来。
小木呢?我想问。就见戚伤桐对我摇摇头。
微风中飘动的衣物缝隙中,护卫手中利刃斩开竹子编的篱墙,篱笆上的花藤落成一地绿汪汪的尸体。我听见戚伤桐轻叹一口气。
在晾衣绳上撑开的轻薄布料上映出围逼而来的黑影,我的心鼓噪起来,侧目看向戚伤桐。他像一棵在井边扎根的松,岿然静立,似在等候着什么。
当第一个影子举起刀时,戚伤桐袖中传出一阵铃音。数声此起彼伏的咆哮撕碎了这份剑拔弩张。
衣服上多出了其他的影子。模模糊糊的尖牙、长尾和利爪在灵活的跃动间时隐时现。
“什么怪物!”
“快躲开!这妖人还有别的手段!”
围攻的人起了骚乱,接二连三地倒下。那边燕洪廷大声道:“区区几个皮影,有什么好怕的!接着剪子!”
有人拿到了木匠的剪刀,却茫然道:“本体……和「线」在哪?”话音刚落,一张巨大的嘴包住了他的头,再一松口时,他已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燕洪廷的声音已近狂躁:“不许退!将那碍事的晾衣绳砍了,别让他装神弄鬼!”
所剩无多的追杀者听令一阵挥斩,衣服呼啦啦地掉在地上。戚伤桐面无表情地将左手虚虚一抓,几个手掌大小的皮影像蝴蝶一样飞回他手中。我看见了那些东倒西歪的人,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就像睡着一般,刚才攻击他们的只是影子,他们被咬、被抓到的也只是影子。
我无心去想他们是否已死,因为戚伤桐此刻应已没有反击的手段了。
那些人对他仍存了警惕,不知道他还藏了什么东西没使出来。我在心中计算着,以这一具身体的质量与现在能发挥出的力气,能不能撂倒这十几人。
就在我打算动手时,燕洪廷发出一声惨呼。
我与那些惊惶的护卫一起朝马车看去,只见他惯用来发号施令的那只手被一把银晃晃的钢刀穿了过去,刀身卡在尺骨桡骨之间,一时血流如注。
燕洪廷用怨毒地眼神盯着那从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