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他放在腿边,踩在他的衣服上,看他手指灵巧地推过木头,木屑即如雪花一样从他手底下飞出来。
我随口问道:“你雕这个小人的时候,是打算将它雕成谁的脸?”
“一定要是谁吗?”他反问。
“那我换个问法:什么样的脸?”
他飞快答道:“你的。”
我怔愣了一瞬,只可惜此刻不能去抬手摸自己的脸。
“只不过还没雕完,你将就一下吧。”
他的平静衬得我心中的百转千回都像自作多情。
我只好拾起另一个话题:“你刚刚说,正好又在什么?”
他手上动作不停,疑惑道:“什么?我忘了。”
他不想告诉我。我没再追问下去。
一盏茶时间过后,戚伤桐快要收工,正欲将我拿起来,给我看看他修好的腿,忽然响起一阵急迫的马蹄声。
被我们甩在身后的允城方向,道路尽头升起一团尘土,不多时,一人一骑从混混茫茫的烟尘中冲了出来,势如奔雷,挞伐而来。
戚伤桐转过头深深凝望着马上的人,蹙眉问道:“他身上可带了什么东西?”
小布说:“有,他扛着一只好高好大的旗子,黑色的。”
戚伤桐一把抓起我,塞进了袖里。
我大惊:“哎!”眼前只剩一片昏暗的蓝,那是他衣服的颜色。
“上车。”戚伤桐毫不犹豫地吩咐道,我听见一阵磕碰声,大约是小布在手忙脚乱地搬傀儡,他又道,“别管了,先上去。”
在他催促下,小布终于钻进车里,说:“公子,你也快上来。”
戚伤桐的手臂刚抬起,那马蹄声便已从他身侧擦了过去,“呼”地挂起一阵狂风,掀起的尘沙似乎被他吸进口鼻里,让他一阵咳嗽。
那咳嗽声很快便消失,可蹄声仍喧急如沸,我心中一凛,此时笼罩着我的蓝已经被密不透风的黑取代。
猎猎风声吹透我的魂魄,我刚才寄居的身体也已不在了。
“怎么是你?”一道声音从我面前飘到身后。
“你认识这个人?”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
“不认识,但他也算救过我一命。”
“那可惜了,你们俩都死了,只好等轮回后再报恩了。”
“喂,你怎么也死了?”还是第一个声音,他似乎在问我。
我的眼前一片眩晕,看不清任何东西,口齿不清地回答:“我死了很久了。”
“哦,原来前几天遇到你的时候,你就已经不是人了。我还以为你是死在路边,才被捡起来的。”
我恍然:“你是那个躲在我们车底下逃出城门的人。”
“你不都看见了,我没逃出去,别提了。”
“你们也死了。”我说。
“废话,不然怎么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我问,“我们要去哪?”
“你问我们,不如问外面那个人。”
“哦,他是谁?”
对方回答:“秦与岸。”
我清醒了一些:“是……和允城城主一家子的?”
“他弟弟。”他确认了我的话,“允城的刑犯被斩首之时,他必站在一旁监督,扶着这面黑旗子。我看过那么多次行刑,总算知道这旗子是干什么用的了。”
一面能收走死者魂魄的旗,它应该只是无意间扫过戚伤桐的衣袖,就从他手中抢走了我,还好小布提前躲起来了。我紧张地再向他们确认:“这里只有我们三个吧?”
“嗯。”
我松了口气,又问:“你们呢,是犯了什么罪被斩的首?”
“偷东西。”
我讶异道:“偷什么?”
两个声音一起发出刺耳笑声:“城南有位姑娘与城西的一位公子私定终身,我们分别偷了他们的定情信物拿到当铺倒卖。结果被那两人看见了,都以为对方辜负自己,伤心之下一个白绫悬梁,一个去投湖,救下来以后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我此刻的表情一定精彩纷呈。“我要是那对男女的家人,也要斩你们的头。”我说,“但我若是城主,却绝对不能判这么重的刑,否则日久必有积患。”
“死都死了,说这个干啥。”
我有些吃惊:“罪犯无论轻重俱判斩首,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在刻意制造死人的魂魄吗?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担心要被送到哪里去?万一是要将我们炼成鬼仆呢?”
他们总算有了些动摇:“那你要怎么办?”
我沉吟良久,叹道:“拖延时间。”
他们不理我了,这种沉默告诉我,我提的是一个馊主意。要是戚伤桐在就好了,他发现我不见了吗?他一定已经发现了。但不知他还要多久才能找到我。
“两位……兄台。”我说,“为何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我却看不见你们呢?”
“你的脸翻过去了。”
我不明就里,